四茵

“说说吧，你到这儿来找我干啥的？”晚饭之后，诸葛青和王也在客厅里开起了座谈大会。之前没有时间问，如今盯着电视上的综艺发呆，也算无事。

 诸葛青盘腿坐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一条被毯，是样式最土的那种泥巴色被毯，不知道是王也从什么地方淘来的，还是是王卫国那个年代留下来的，总之如今市面上很难再买到这种样式的毯子了。

诸葛青裹了裹毛毯，淡淡扫了王也一眼，王也同样地回以他一个眼神。在诸葛青的看来，这个眼神代表着某种询问，询问过渡到诸葛青心中就成了逼问，但他这个犯人实在是没什么可讲的，他与那些狱卒不同的是，自己说出的答案绝对不会使王也愉快的。

 自己的朋友说来北京泡他，别逗了，王也直接能给他喂一嘴的土河车。这之后的态度，是冷漠还是假意的疏离，或者循循善诱，温和地对自己说：老青，咱俩真没可能，放弃吧。不管是哪一样，对于诸葛青来说都是残忍的，都不是他想要的。

但问题无法不回答，却可以避开偏锋，往最似是而非的方向去，诸葛青拿起桌上的一杯水，他喝了一口，舔了舔唇，说：“找人啊。”

 王也问：“谁啊。”他又加了句，“别说是我，我可不相信。”

诸葛青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问王也：“老王，如果我真是来找你的呢？”

 王也心里一惊，但马上又把这话归到不正经玩笑一类，身体先放松，搁沙发上一躺，样子懒懒的，“那么总该有什么事儿吧？”

诸葛青稍微低头，停了一会儿才抬起来，灯光落在他的眉梢眼角，眼里有笑意，他平静地 撒了一个慌，“其实是家里人要我来的。”

还以为要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好看。王也从身边捞了个遥控器，换了一个台，现在是八点整，王也到中央八台，最近他在追一个电视连续剧，挺老套的剧情，不过就是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没什么看头，王也也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屏幕一闪，果然，正在放片头曲，音乐凄婉又幽怨，在这样的氛围里竟然还有点煽情。

 真可怕，你心里想的什么，感受到的就是什么。

诸葛青的声音混在电视里女人咆哮的声音中，显得格外的轻松，“其实没什么事，来看看那三人，在你家里当保镖的那个。”

“哦。”王也点点头，“你说那仨人啊，不过这会儿他们似乎不在北京。”

诸葛青心里一跳，把背挺直了一些，目光落在王也的侧脸上，语气也不算太急，虽然因为抬出来的挡箭牌失效了，他还是能应对下去，“那他们三个去哪儿了？”

“国外。”王也不看他，眼睛盯着电视，他看得津津有味。

“国外，哪国？”那三个人貌似还没出过国，出于担心诸葛青又多问了一句。

“恩，好像是法国。”王也想了一会儿，他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到诸葛青的身侧，然后对上诸葛青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好看，虽然已经过了少年的年纪，但有少年人的纯澈。眸色有点蓝，在夜里似乎更深，像月色下那一片深蓝色大海。

王也宽慰他，“别乱想，我老爹去法国办业务呢，他们也是陪着去的，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家里忙吗？”

还以为王也会继续追问下去，话题却突然转了一个弯，这回就真像是闲扯拉家常了。

“不怎么忙……吧。”

王也笑他：“看来你在家里也是个不爱管事儿的。”

诸葛青摸摸手以掩饰自己的心虚，“还行。” 

聊天到这儿差不多也就结束了，后来两人一起看剧，诸葛青一直在吐槽，三言两语把剧情分析透彻无比，顺带还谈了一下中国人的婚恋观。

第一集播完了，随便乱拨了几个台，乱七八糟的综艺让人眼花缭乱，背景音乐吵得不行，索性就关了电视。

王也把遥控器丢在桌上，想要去找诸葛说话，发现人已经歪在沙发上困得不行了。眼睛眯着，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王也唤了他一声，诸葛青只是唔。王也算是发现了，这狐狸睡觉的时候喜欢乱发音节，像小孩子说梦话似的，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王也轻摇了他一下：“老青，睡着呢？”

不应。

“青？起来，去屋里吧。”王也的嘴凑到到诸葛青的耳旁，轻轻地喊了一声，像是竭尽全力要把人叫醒，但力度有拿捏得太小，面前这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今夜的月色比昨日更家明朗了，王也起身将半开的门关上，吱呀一声，一些枯枝忽然被掰断了，一股夹杂着寒气的风扑到王也的脸上，有一些零星的冰凉落下，嘴唇也有一点柔软的感触，王也舔了一下嘴唇，没味道，是雪，下雪了。

地面已经积了一片薄薄的白色，王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面手有点冻僵了，同时打了个喷嚏，赶紧关好门，回头看诸葛青还在睡，突然觉得可惜，不知道他看过雪没有，这么好地景色该看一看的。

不能把人放在床上躺着，王也蹲身想把诸葛抱起来，但毛毯裹得他像一个球，因此抱着并不容易，想着要把毛毯拉开。怀里的人像是被冷着了，一哆嗦，眼睛忽然睁开，迷迷糊糊地，“老王，你怎么还没睡？”

“老青，醒了就进屋呗，别搁这儿睡觉，到时明天又感冒了。”

第二天清晨，院子里已经积了很厚一层雪，诸葛青自然是赞叹，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穿好了衣服脸都没洗先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后来王也喊诸葛青吃饭，脑门上被砸了个雪球，王也看诸葛青这么好兴致便也陪他玩了一会儿，好几年没打雪仗，一打起来简直停不下来，几个轮回下来，两个人的头发上都不同程度地钻了些雪，诸葛青喘着气，摆手道：“不玩了不玩了。”

本来王也也是陪着诸葛青闹的，如今正主都歇停下来了，他也没有理由再打，就对诸葛青说：“行，进屋收拾一下就吃饭吧。”

“你做的？”诸葛青问他：“不会又是馒头吧。”

王也笑：“哪能啊，包您满意。”

的确挺满意的，与昨日的白面馒头相比的话，这几乎算是盛宴。

清蒸鱼头，粉蒸肉，辣椒炒肉丝，素菜有小青菜，番茄炒鸡蛋，还有一些混搭菜品诸葛青叫不出名字。

他不觉惊奇王道长的厨艺居然如此了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心里感叹一声果然是我看上的人后，他的心里就美滋滋地冒泡泡。

王也还在里屋盛饭，诸葛青觉得自己啥也不干吃白饭有点过意不去就进屋帮忙，没呆到三秒，被王也赶出来了。

“诶，老青你别介，赶紧地去坐着，今天我一个人忙活就够了。”

王也此时围了个大花围裙，样式是王也专属的老大爷味道，诸葛青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王也忍受不了那目光，先认怂，道：“怎么，这么想帮忙啊，等会儿让你洗碗？”

诸葛青笑道：“老王想不到你还会做饭啊。”

王也把碗擦干净，从碗柜里抽出两双筷子，递到诸葛青面前让他接住，诸葛青伸手，“以为你从小衣食无忧，对做饭一窍不通呢。”

王也说：“这也不是我想学会的啊，没办法不是？”

诸葛青的病已经完全好了，简单的表现就是脑瓜子聪明了，机灵了，说话也比脑子快了一步，“怎么，道长以前也有一个不得不伺候的……女朋友？”

王也呛了口饭，他就奇了怪了，怎么这几天周围人都关心起他的另一半来了呢？前几天金元元是，还有昨晚，大半夜家里妈打了个电话，问他有人了没？王也一脸懵逼，人，啥人啊，你儿子不是人？

客客气气地回答，“没有。”

没想到家里那老妈一听这回答就开始了她的念叨，王也一一应着，敷衍着，谈了大半天，把人心宽了，才能得个安生。也不是什么豆腐渣年纪，一个二个都以为他没人要？

王也吃饭，“这哪儿能啊，还不是原来武当山的时候，我摊上的那个师傅，成日里想吃各地的小菜，没有办法，催着我去学。几年了在武当山练出来这么一手厨艺。”嘿嘿笑了一声，“承蒙诸葛老兄不嫌弃，能吃就多吃点儿。不是我说啊。老青，没想到你一生病就这么严重，脑子都带着不好使，你不知道。你昨天晚上那样儿，看着挺让人心疼的。”

“道长也心疼吗？”

想不到诸葛青来这么一下，王也干巴巴笑了一声，“嗨，也不差我一个啦，您老青还怕少姑娘惦记不成。”

诸葛青淡淡地回：“是这样吧。”

接下来的聊天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后来吃完饭诸葛青还真去洗碗了，王也见阻不了这人的热情，索性就由着他去了，而他自己呢，就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打盹儿。

后来王也醒了问诸葛青在北京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说这几天就玩儿吧，好不容易来北京一次还生了一次病，不好好玩一次把本儿捞回来，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诸葛青就找王也要了一张纸，单子上列了几个地名，稀奇古怪的，有些王也自己都没去过。直到到了地方王也出地铁口走了一段路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地方是王也的学校啊。

王也看诸葛青的背影，这家伙走得轻快，大长腿一抬跨过一个坑，绕过一棵树。王也在后面叫了他一声：“老青。”

诸葛青停下脚步回头看，问：“怎么了？”

“你知道这地方？”

诸葛青点头，“学校啊。”顿了顿又说，“就有点好奇，想看看你以前念书的地方长什么样。”

“哦。”。王也并没有问继续追问下去，相反他还一笔带过了这个话题，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了一下，望着那栋教学楼出神，诸葛青叫了他一声，问，怎么了。王也摇摇头，笑道：“以前上课的时候我总被关外面。”

“看不出来，老王你以前还是个不良少年？”诸葛青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感兴趣，他的眼睛变亮了，清澈的光在四周雪白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动人。

“哪能啊。”王也说：“就偶尔迟个道啥的。”

“偶尔？”

王也叹口气，“真是啥事儿都瞒不住你，实话说吧，初中那会儿我早读课几乎没有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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